Singapore Chinese Orchestra music director, Tsung Yeh: Why I chose to be based in Singapore /路越走越宽广
成军廿周年,新加坡华乐团凭着高水平的演奏和体现在地色彩的曲目,在国际累积不小的名声,音乐总监叶聪(Tsung Yeh)功不可没。这位充满探索精神的指挥家告诉胡锦伟,改革华乐是一条漫长和曲折的路,如果敢于跳出舒适区,最终就会通往康庄大道。
文 / 胡锦伟 /
新加坡华乐团音乐总监叶聪。
化妆师给叶聪补粉的时候,他说几年前新加坡华乐团筹备新乐季特刊,发型师花了半小时把他的头发给拉直,结果在场的乐团女职员和董事都持不同看法,有人说自然卷比较像他本人,有人说直发的造型看起来年轻多了。平时指挥乐团的他当下无法掌控大局,摊开双手无所谓的笑说:随便你们摆弄吧!
问他在音乐道路上是否经历过这种难以两全其美的矛盾处境,他说这是常有的事,而且从不间断。音乐家必须面对群众,而人人喜好不同,如何从各种差异中理出一条路,是他多年来不断思考的问题。“指挥家必须要有核心原则,知道什么是最好的,然后再综合他人的想法。有时我会很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有时觉得别人讲的话蛮对的,我会妥协,但过一段时间如果发现当中有些不妥,就立刻把它排除掉。每个人的成功之路都是曲折的,但条条大路通罗马。“
和新加坡很对路
叶聪在2002年出任新加坡华乐团音乐总监,他说当初是误打误撞加入这支年轻的乐团,过程也是曲折的。
他原籍上海,1981年获得奖学金到美国伊斯曼音乐学院深造,中途在纽约逗留时被大苹果的都会气息深深吸引,临时决定“转会”,并且成功被曼哈顿西区的曼尼斯音乐学院录取,主修钢琴和指挥专业。1988年,他出任美国南湾交响乐团音乐总监,直到今年才正式卸任,前后长达28年。
90年代末期,叶聪担任香港小交响乐团音乐总监时,认识了来自新加坡的古典音乐唱片制作人易有伍。后者是新加坡华乐团董事,在他的穿针引线下,叶聪在2001年9月来狮城住了一个星期,指挥新加坡华乐团客席呈献一场音乐会 。飞返美国那天正好发生九一一事件,飞机不能入境,必须绕道加拿大再转车回美国。他一到家就接到新加坡华乐团的问候电话,当下倍感温馨。
叶聪指挥的新加坡华乐团20周年庆典音乐会,邀来国际知名小提琴家 Joshua Bell 同台献艺。
不久后,乐团向他发出邀请函,请他出任音乐总监。他考虑了很久,也询问朋友们意见。“大部分华裔友人不同意,担心华人圈子是非多,影响我的音乐发展。洋人朋友大力支持,觉得华乐是很新鲜有趣的概念,不妨一试。”
最后他决定接受这个新任务,分别担任新美两支中西乐团的音乐总监。新加坡华乐团对他很有吸引力,因为历史较短、底子较薄,包袱因此相对更轻,有很大的发展潜能。此外,他自觉跟新加坡的社会环境蛮“对路”的。
“我在1981年去美国,每次照镜子都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镜里的人是谁,感觉有点悲哀。后来慢慢发现这种处境是个优点,让我在处理问题时会比较客观,不会从国家民族的层面出发。新加坡有很多华人,也有西方、马来等多元文化的因素,我觉得跟我蛮配的,不,应该反过来说,我蛮配新加坡的。”
华乐也能有南洋风
叶聪会来新加坡,跟他不安于现状、敢于开创局面的性格有直接关系。他在美国日子过得舒服,工作、妻儿都在那边,大可不必来新加坡接受挑战。然而,他发现西洋古典乐厨房里,有了“柴师傅烤鸡”(柴可夫斯基)到“白菜粉”(贝多芬)这些“名菜”,味觉已呈饱和,音乐家没有太多机会加盐添醋。反之,现代华乐团仍处于新兴阶段,让他有更大的表现空间 。
来到新加坡之后,他发现华乐团的观众群年纪较大,尤其缺乏讲英语的年轻人和非华裔观众,而问题出在曲目。“当时华乐团演奏的大多来自中国的旧曲目,很少有新派音乐家如谭盾、陈继刚等人的作品。此外,能够表现新加坡特色的曲目更是少之又少。我在美国曾因为推动印第安人的音乐而获奖,在香港也演奏过很多香港音乐家的作品。作为指挥家,我必须让乐团表现特定区域的特色。”
有个周末,他到新加坡美术馆参观,看到刘抗、陈文希等艺术家的南洋画派作品,马上被吸引住了。看到画家们集中国水墨画和西方油画两家之长,再以南洋主题来表现,让他茅舍顿开。他想,既然有南洋画派,当然也能有表现新加坡特色的南洋乐派,把本土和周边国家的传统器乐和音乐特色融入华乐中。
他开始着手部署首届国际华乐作曲比赛,并于2006年成功举办, 来自世界各地的音乐家提交了70多部体现南洋风格的参赛作品,后来选出了五部得奖佳作,为新加坡华乐团确立根植本土的鲜明定位。
这个比赛让“南洋”在一夜之间成为热门话题,却也引来反对的声浪。有学者对南洋的定义提出质疑,也有人认为中国传统乐曲本来就好听,没必要强调南洋。叶聪没有参与辩论,继续筹划第二届国际华乐作曲比赛。当时,李显龙总理很关注这个比赛,捐出75万新元支持2011年举办的次届赛事,让叶聪与团队士气大增。他说:“在这之前,世界上从来没有国家首脑拨出个人资金来支持一个作曲比赛,李总理创造了先例,他的捐款对我们精神上的鼓舞远远超越了经济上的支持。”
这项比赛现已举办了三届, 每当新加坡华乐团受邀到世界各地演出时,叶聪都把一些富有南洋特色的曲目带到国外的舞台,引起很大的回响。叶聪为改革本土华乐所付出的努力已得到各界肯定,也让他获得2013年新加坡文化奖的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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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倡跨文化演出
除了在华乐曲目中注入南洋风格之外,叶聪也配合新加坡中西合璧和多元文化的社会特色,在表演形式与媒介上进行跨文化的尝试,让中国竹笛与欧洲竖笛演奏家、古巴吉他大师与中阮大师、凯尔特小提琴家与胡琴演奏家同台演出,进行音乐对话。
他也打流行音乐的主意,请来美国著名爵士乐教父Dave Brubeck的儿子Chris Brubeck领导的爵士三重奏,与华乐团同台
演出 。他笑:“当时票房很好,但观众席上有近一半的人相信是来看热闹的——看我们会输得多惨,哈哈!结果他们都跌破眼睛,华乐与爵士乐的合作竟然那么如胶似漆。重要的是要挑对曲目,还要表现爵士的即兴特色,其实古代华乐都是即兴的,那时民间没有乐谱,都是口传心授,每个人演奏的版本都不大一样,因此有即兴成分。”
他跟着把焦点转移到本地乐坛,与爵士音乐家Jeremy Monteiro、流行音乐人如李迪文、“国宝级”歌手陈洁仪跨界合作 ,这些尝试也吸引了很多年轻人与外派人士走进华乐团大礼堂看秀,当中包括不少非华裔观众,弥补了叶聪当年的遗憾。
他强调,华乐属于每一个人,人人都能欣赏。刚来新加坡时,他发现一般人认为华乐与己无关,他们有些是非华裔,也有不谙华语的华人,还有觉得华乐与时代脱节的年轻人。“当年有人问我什么机构工作,我说是新加坡华乐团,对方问:噢,是不是在牛车水?他的话没有恶意,但表现出一种概念,许多人都把华乐与唐人街民俗活动扯在一起。当然华乐有这方面的背景,但肯定还有更广的层面。”
他之所以尝试南洋曲目、中西合壁和跨界演出,就是要突破一般人对华乐的刻板印象和错误认知,尽管他指挥的新加坡华乐团仍保留并华乐中人们喜闻乐见的民间特色。
叶聪与妻儿及女婿的全家福照片。
突破传统是必须
领导新加坡华乐团至今已14年,叶聪认为乐团渐入佳境,发展道路越走越宽广。当年他草创及推动的南洋风格音乐,现在已成气候,其实他本人就已经被“南洋化”了,讲话时总是夹杂着本地人常说的“酱”(“这样”的懒音),十多年前他这在十多年前他常上我主持的电视节目,讲话从来不是“酱”的。
回想一路走来的岁月,他说这条路很漫长。“一开始我觉得很孤单,有人问我:不是新加坡人为什么要搞新加坡的音乐?也有人指责我,说我们委约的南洋音乐不是华乐、不是传统。其实华乐的概念不断的在发展和改变中,如果真要依循传统,当代华乐团就不会有大提琴了。还有,胡琴、扬琴和琵琶都是西域乐器,因为我们的祖先思想开放,将它们纳入华乐家族,所以我们也要突破传统。”
今年,南湾市长把5月7日这一天定为“叶聪日”,表扬他对当地音乐界的贡献,这也是他卸下南湾交响乐团音乐总监一职的最佳礼物。过去,他长期新美两头跑,其实很耗体力。“很多次在美国星期六表演完毕,星期天跳上飞机,半夜抵达新加坡,早上冲个冷水澡就精神抖擞的到华乐团参与彩排。我很感激太太把我照顾得很好,我至今还是体力充沛。”
66岁的叶聪决定辞去美国的工作,一方面是在那儿工作了28年,理应让后辈接手,另一方面希望可以把更多时间分给新加坡,进一步提升新加坡华乐团的表现,同时积极培育音乐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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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身于人群中
在新加坡,若有余暇,他喜欢到东海岸走走,贴近大自然和吃海鲜。周末时经常从长期居住的酒店走到对过的丹绒巴葛组屋区,侧身于阿公阿婆或买马票的人群中、跟药材店老板聊天、到湿巴刹小贩中心喝西洋菜汤。“我喜欢‘混’在人群里,听人们讲话,了解本地的事情,感受那种气氛——南洋曲目必须有甘榜的味道,那是在办公室里研究不出来的。我也喜欢逛商场,因为商场是新加坡的特色 。”
他计划明年初卖掉南湾的房子,只保留芝加哥的公寓单位。今年12月,他会在南湾最后一次指挥圣诞节音乐会,那是他当年发起的年度音乐会,每次演出两场,每场约2000名观众。届时,他会把子女从世界各地召回来,共度纪念性的一刻。他的长女目前在洛杉矶当电台节目制作人,次女在柏林从事电子出版业,幺子在华盛顿修读国际事务,太太平时住在纽约,方便照顾儿子。
问他是否计划在新加坡置产,他笑说会先租房子,他这次特地把太太带来新加坡哦,主要就是到处看房子,至于会不会买房就看楼市的表现而定。可以肯定的是,他早已把新加坡当成自己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