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陈洁仪,9月10日不能去看她的演唱会,因为一早请了假准备出国,偏又是她难得在新加坡举办的大型演唱会,有点可惜。她说还好啦,反正这些年她的演唱会我也看了不少,包括15年前在室内体育馆那次。

陈洁仪是第一位在新加坡室内体育馆开个唱的本地歌手。是的,我没说错,范文芳比她早一步踏上室内体育馆舞台,可她是 “艺人”,我说的是“专业歌手”,概念上有所不同。当然两人都是新加坡的骄傲,在各自的领域里缔造记录、超越自我。那是2001年的事了。

去年6月,陈洁仪在新加坡举办《着迷》演唱会,规格属于中型,胜在更贴近观众。她以狮城为起点,巡回香港和中国四个城市演唱,为了“接地气”,同样的内容因配合不同市场而重新包装。如今回到新加坡再次开唱,由于巡演中不断丰富演唱会内容、改变演出形式和选择更大的表演场地,表演风格和歌单与去年相比整个变了样,场地也改成暌违15年的大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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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不同的人产生共鸣

新加坡国庆日即将到来,我们在莱佛士酒店总统套房给“国宝”拍照,确实应节应景。当拍摄工作告一段落,我和她坐在套房的客厅沙发上聊天。她说这一年来巡回各地演唱,惊讶地发现不同地区的观众其实口味相当一致,不像90年代,每次发专辑必须针对不同市场制定不一样的主打歌。

“是不是全球化让人人变得一样了?又或者因为我不是新人,多年来慢慢累积许多口味相近的知音?我想,我已是个成熟的歌手,更懂得如何跟各地观众互动,因此能让不同的人产生共鸣。”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印证了我对她理性凌驾于感性之上的印象。她清楚自己要走的方向,不随波逐流;没有精打细算,但勇于做出当下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她提起前阵子在某时装名店开幕礼上巧遇我和相熟的友人,笑说像是在海上抓到浮木,几个人整晚就一直粘着说话,毕竟交际应酬不是她的强项。我觉得她不适合娱乐圈,而是属于“艺能界”,当年选择淡出歌坛是理所当然,后来决定复出也不让人感到意外,因为她只对自己负责,忠于自己。

看着她微微烟熏的眼妆,忽然想起20年前自己还是菜鸟广播员时,经常到她当时所属的海蝶唱片给本地音乐人唱demo,有一次隔着玻璃窗看到素颜的她在天井丢垃圾或什么的,宽大的白衬衫配牛仔裤,那是印象中最真实的陈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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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迷当她是新人

近年来陈洁仪的工作主要是接商演,在唱片业发达的年代里,商演是歌手的“课外活动”,现在反客为主纳入“正规课程”,她其实很乐于接受这样的转变。

以往她最头痛的是上电视打歌,那是她不擅长的媒介,而且通常是玩游戏制造 “笑果”,很少有机会唱歌,反而是商演更能让她发挥所长,专心演唱。“有些歌手很在乎商演现场的观众是否认识他,但我更注重观众看了我的演出后有什么感觉。我不怕你不认识我,因为我有自信,你听了我的演唱后会喜欢上我。”

至于开个人演唱会,观众当然是专为捧她的场而来,当中除了有长期死忠粉丝之外,也不乏新加入的年少歌迷。“我有十多年没去台湾表演,最近去了一趟,发现有很多新的歌迷,当中有不少是20出头的年轻人,他们都把我当成新人,我觉得很有趣。”

我问她,这些少男少女透过什么管道认识她这张“新面孔”?答案是:《我是歌手》。她继续说:“在中国内地,我的听众群年龄从十几岁到五十几岁都有。许多年轻歌迷把我当姐姐看待,像是她们长大后的榜样。我觉得这样很好,心里比较没有包袱。长期粉丝对我有既定的期望,不大能接受我的改变;新的歌迷来不及加入我的过去,所以现在我给什么他们都接受。”

然而,她与那些伴随着她成长的歌迷之间有一种无形的互动,尤其是当她演唱以前的成名曲,更能感受到彼此间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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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失败只问收获

2004年,陈洁仪宣布退出歌坛,当起公关界白领丽人,几年后再次复出,参与商演、主演音乐剧、发片、开唱,以及在国庆庆典上演唱爱国歌曲《家》,姿态比昔日更加成熟与从容。她说:“走开一阵子是好的,把过去的包袱都卸下,才能以全新的态度面对演艺事业。后来我决定参加《我是歌手》,这个节目给了我一个机会清楚的对人们说:我就是这样,不喜欢的事我就不做。”这说明了为何她咀嚼在节目中洒狗血飚高音,明知会失利也要坚守原则。

去年,中国太和音乐找她签约,她劈头就问自己能有多少自由度,对方说不要她刻意改变或妥协,双方一拍即合,从此她又受合约“束缚”,但这次的感觉非常自在,因为不再是当年的新人,享有绝对自主的权利。“我们的合作方式是很自由的,就是做好手上的那件事,然后才部署下一个案子。我不去计划很多东西,水到渠成是最好的。”

其实早在90年代末,海蝶唱片就已计划让旗下歌手进军中国,当时陈洁仪的音乐风格正进入转型期,从流行情歌转向前卫的沙发音乐,她知道除非自己愿意妥协,否则中国听众一定不买账。她于是对公司表明立场,不去中国发展。事隔多年,如今她在对的时机到中国测温,然后像搭电梯般快速攻占市场,她真的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

“等待,是值得的。15年来,你问我是否失去了什么?我不觉得。以消极态度看待生命的人会不断计算失败,但我会以正面角度来估算收获,这包括了歌唱以外的生活经验。除了演唱事业之外,我还关心很多事情,那是我的生活。我只要不贪心,就会快乐,我绝对无法征服整个中国市场,那必须做太多妥协,只要我做好歌手的本分,与歌迷同步感受到一种生命力,那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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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不住的人生

陈洁仪一度因为胃酸冲上喉咙伤及声带以致无法唱歌,动了手术后终于痊愈,但整个过程心情就像洗三温暖那样大起大落,毕竟失去歌唱本能,对歌手而言是多么大的恐慌。去年她在演唱会上首次公开这件事, 如今她在访谈中提及这段经历,语气平和,没有怨愤,因为她已走过一段充满启发的精神之旅。

起初她拒绝动手术,希望能自然康复,后来病情不进反退,医生告诉她必须开刀。“医生说手术很简单,他做过很多次,有个男高音动手术后还能继续唱歌。但手术不是零风险,即便是成功了,康复进程也因人而异。”这是她当初犹豫的原因。

那时这个病痛已进入34周,她决定上人生中第一堂圣经课。每个星期,她都领悟到新的道理,明白何谓给予、失去、同情,渐渐能够坦然面对生命的种种无常。“如果我相信生命的一切都是上天赐予,不是自己拥有的,那也就无所谓失去。我学会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事情,多年来我和许多人分享过自己的声音,那就很好了,如果真的留不住,就顺其自然吧。”

终于,她还是决定动手术。回想起被推进手术室的情景,感觉很科幻,一向因为专业守则而避谈宗教课题的医生,竟主动提出和麻醉师为她做了一段祷告。医生明白信仰能给她支持的力量,这样做是为了让她安心。她说以前拍了那么多集电视剧《妙手仁心》,直到那一刻才真正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

更科幻的情节还在后头。“手术灯亮了,我躺看着那束白光,感觉像是舞台灯光,难怪手术室英文叫operation theatre,那一刻我仿佛身在剧院。”下一秒钟她就不省人事,醒来后已离开了手术室。那次手术非常顺利,经过几次复诊,医生说她已完全康复,无需再去医院。

嗓音失而复得,让她学会了感恩。  “我再也不觉得拥有好声音是理所当然,从此也加倍照顾身体,这是因祸得福。我告诉助理,时间到了就提醒我用餐,如果我说没心情,就要严重警告我,逼我吃饭。我也不像以前在晚上吃很多食物,当初医生问我是否很迟用餐,我说有时凌晨三点醒来后睡不着,就起床吃薯片、雪糕,医生说那就是病因。以前觉得做运动是一种折磨,现在我尝试积极的态动起来。” 她笑说现在整个人看起以前更容光焕发,外人还以为她刻意减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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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毛脾气渐渐消减

动了手术后,陈洁仪不仅变得更健康,内心也起了微妙的变化,自称有艺术家脾气、很会挑瑕疵的她,渐渐学会放轻松,从小事中感受到喜悦。

“我开始有了同理心,学会接纳别人。以前我会固执的认为,凡事都要依着自己的方式去做,总是尝试去改变一个人、一件事。手术之后,出现了一个不同的我,现在当我看到处事方式跟我不一样的人,我想要不就包容他,要不就走开去,这么一来彼此都会开心。”

她笑说经过多年来生活的磨练,她的处女座龟毛脾气已慢慢消减,但若是来到表演的层面,还是不能妥协。

她在9月15日庆祝43岁生日,问她对接下来的人生有怎样的期望,她说:“当我步入40岁时,就已问了自己这个问题。我希望上天让我过有意义的人生。我从小就不是那么功利主义和追求虚名,只是年轻时在整个大环境的推动下,自己不由自主朝那个方向走。现在的我要为自己而活,但那也是一场赌注,而我希望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坚持理想。”

听她说这番话时,脑海里快速倒带,那个白衣牛仔裤素颜的陈洁仪,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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